南昌夺命狂风掀开串串房秘密:被包装的二手房,狩猎场里的房贩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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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 2024年4月30日 预览 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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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 2024-04-20 01:15·南方周末

2004室西北侧次卧,何丽的孩子和婆婆从图中窗洞被吹下楼。南方周末记者汪徐秋林摄

事故发生两周后,伟梦清水湾小区的业主逐渐修复了被狂风吹垮的窗户,但何丽(化名)夫妇的生活还停留在强风肆虐的2024年3月31日:他们吃不下饭,睡不着觉,也无法工作。11岁的孩子躺在殡仪馆里,一直没有安葬。

3月31日凌晨2时58分,江西省南昌市的一场狂风,刮倒了这个小区临峰香阁3栋2004室的三扇窗户。狂风从阳台冲进屋里,推倒了阳台窗户和玻璃门;紧接着,气流冲开了卧室门,击倒了餐厅酒柜,又把两间卧室的窗户连同框架一起吹出窗外。

狂风卷走卧室的窗户时,何丽11岁的孩子和64岁的婆婆正在这个房间睡觉,祖孙二人被吹出窗洞坠亡。另一间卧室的窗户同样被吹走,但睡在里边的公公因醒来逃过一劫。

那一天,伟梦清水湾上百个住户家中的窗户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,但何丽夫妻的经历是最让人痛心,也最出乎意料的。事发后,这对夫妻拼命想了解为什么孩子和老人会在家中被狂风吹下楼,找遍了街道办、公安、信访、律师、物业、居委会,希望捋清头绪,但没人能够回答。

直到11天后,他们才有了些许眉目。夫妻俩来到南昌县(由南昌市管辖)房产管理局房屋交易与产权管理中心,调取了出事房屋的交易信息,吃惊地发现,房屋过户时,这套房的实际持有人,是一位他们“从来都没见过”的90后男性,他们一直联系的“前房主”,只是这套房名义上的交易受托人。

他们花高价购买的房屋,实际是被房贩子以委托形式买下、经装修包装后,出售给他们的“串串房”。房屋实际的装修质量,也远不及中介的宣传说辞。

南方周末记者调查发现,二手房交易活跃的几年里,串串房交易早已成为南昌房屋中介、房贩子之间“公开的秘密”。在一场狂风夺走2004室两条人命之后,串串房及其隐患终于被置于台前。

六个角色,一份合同

何丽丈夫回忆,2021年8月下旬,他在刷短视频时,看到房屋中介给临峰香阁3栋2004室做的推广内容。

狂风事故发生后,在上述账号里已经找不到这条视频,但何丽丈夫提供的截图还是可见2004室一开始的“精美装修”:灰色的地砖锃亮,反射着客厅无主灯吊顶的灯光,电视墙和沙发墙被咖啡色护墙板包裹,墙面和天花板安装了金色装饰条和挂画。除却装修,这个房间还配备了墨绿的沙发、白色的茶几、立式空调、洗衣机和双层窗帘。

2021年8月23日,中介发布的推广视频这样描述它:“湖景电梯大平层,5房3卫。”第二天,中介就在账号底部留言:“房子已卖,155万成交。”买主正是何丽夫妻。

中介视频推广的网络截图。受访者供图

何丽回忆,当时正值南昌房价阶段性高点。“房天下”App数据显示,2021年5月-11月,南昌二手房参考均价突破1.3万元/平方米,此后参考均价波动下滑。伟梦清水湾所在的象湖板块并非南昌二手房市场的价格高地,这个小区的均价也始终低于象湖新城商圈的均价。

数位在事发小区附近工作的房屋中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伟梦清水湾和周边小区的楼龄并不算新,附近虽然没通地铁,但离南昌市主城区不远,周边生活也比较便利,加之象湖片区楼梯楼居多,单套房价格不高,这里的房子多由投资客、刚需户购买。

综合南方周末记者对当地多名房屋中介的采访,这正是串串房野蛮生长的土壤:邻近主城区,周边生活圈便捷,吸引刚需客户;投资客的毛坯房经过多年沉淀,价格上涨,出手意愿较高;二手房总价较低,房贩子批量购买资金压力较小,批量装修也容易进一步压价。

何丽夫妻都在南昌市区工作,妻子与人合伙开一家服装店,丈夫打零工。购入2004室前,他们一家四口和公婆两人挤在市中心不到6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里。

新房有五间卧室,何丽说,与市区狭窄的居住环境相比,这“好太多了”。看房时,他们知道这是2014年收楼的二手房,房子新装修后的味道很大,但用她的话来说,“拎包入住,装修是新的,连电表和水表燃气表都是新的”。

看房不到30分钟,这对夫妻交了定金;一个星期后,他们就去房管局办理了过户手续。何丽向南方周末记者回忆,这是他们第一次买房,没有经验,不知道在签合同之前检验装修质量,也没有听说过串串房。当时在中介的办公室里,一对自称是夫妻的中年男女与他们签订了购房合同。这对中年夫妻介绍,这套房原是给孩子准备的婚房,是自己选材精心装修,现在不需要了,“等待一个有缘人”。

实际上,在文后南方周末记者对其他串串房的暗访中,同样遇到了这一设定场景和这套话术说辞。

与一般二手房交易里,房东、买家和房屋中介三方参与的情况不同,何丽在中介办公室签订的存量房买卖居间合同显示,这场“匆忙”的交易牵扯至少五个不同主体:卖方乐意(化名)、代理人叶建群、买方何丽、居间方我爱我家中介公司和短视频账号所属公司的工作人员。何丽说,当时办公室里都是人,他们分不清这些人分别是谁,也不清楚不同主体间的差别。确定了总房价155万元、首付65万元等信息后,他们签完了合同。

一开始受访时,何丽丈夫称,当时以为见到的中年女性叶建群就是2004室原房主,“从谈价格、到交定金,再到去房管局过户,一直都是这一对中年夫妻”。但他没有核对其身份证件和不动产登记证书上的姓名。

实际上,居间合同第二页手写着这样一段话:乙方已知甲方为代理人(已出示委托书)并同意签订本合同。何丽夫妻当时并未留意。

这套房在当时交易时还有另外一个实际持有人万国强,他甚至没出现在这份合同中。万国强的角色,在何丽手机里被标注为“伟梦前房主”,这是2021年签约后,何丽得到的联系方式,但她称并不知道这就是万国强,一直以为是叶建群的丈夫。

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,叶建群是南昌县象湖片区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的法定代表人,万国强与她是同事。2024年4月13日,南方周末记者与叶建群、万国强二人取得联系。万国强在电话里承认,自己是从乐意处购买2004室的买家,装修后卖给了何丽,但拒绝解释买卖的具体情况,以及买卖合同、委托协议里没有他名字的原因。

房屋所属主体复杂也正是串串房的另一大特征。在这群商人的操盘下,串串房开始在市场上流转。

“串”起来的交易

33岁的乐意是2004室的第一任房主。2024年4月13日,他和父亲乐德清(化名)讲述了这套房在何丽夫妻过户之前被“交易”的经历。

2014年前后,伟梦清水湾小区临峰香阁开盘,乐德清从开发商手中买下这一套房,放到儿子乐意的名下。乐德清称已忘记当时购房总价,他在南昌从事服装生意,2020年前后,考虑到2004室一直闲置,便将其挂牌出售,中介挂牌价140多万元。一年多来,一直没有售出。直到2021年,一伙买家通过中介找到乐德清,说有愿意购买这套房子。

乐德清称,万国强与叶建群一起购买了2004室,“他们说不是中介,但我(后来)知道他们就是中介”。乐德清下这个判断,是因为对方拿到房屋钥匙后就开始装修,后来又转卖给了何丽夫妻。“我们不管之后‘过户’的事,收到钱之后,房屋缴税或者其他问题都和我无关。”

2004室总价128万元,但乐意没有提供相应的转账依据,他一再坚称,当时双方去房管局办理的是“房屋过户”手续,这也是他在整个房屋交易过程中,唯一一次去房管局办理手续,“(在房管局)中介(指叶建群)把钱交给我,我把房本和钥匙交给她”。

这对父子一再强调他们的交易对象是叶建群一方,自称不认识何丽夫妇,也从未听别人提起过这二人。但在南昌县房管局备案的房屋买卖合同里,2004室的买卖双方正是何丽和乐意。

西南方言里,“串串”有“二道贩子”的意思。2004室的交易过程,从明面上看,是乐意与何丽之间的买卖,但实际上它已经过了至少两次交易,完成了一次隐秘的“二道贩子”销售过程,成为了中介口中的串串房。串联乐意与何丽两端的操盘手,也被南昌的中介从业人员称作“房贩子”。

从乐意、何丽两方的叙述来看,双方存在不少“信息差”。乐意坚称的“房屋过户”手续,可能是与叶建群一起办理的受托代理手续。房管局备案材料显示,2021年5月25日,乐意与叶建群签署了一份委托书,委托叶建群代为办理2004室的不动产登记证明、签署相关转让协议、房屋过户、缴纳税费等手续。那一天,乐意去南昌县房管局验证了个人身份信息。

3个多月后,何丽与叶建群去房管局办理房屋过户手续时,上述委托书被一并递交给了南昌县房管局的办事人员。何丽回忆,自己是从房屋中介的手中拿到了2004室新制的房产证。

南昌县房管局的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上述的委托书和委托行为在不动产交易和登记过程中都是合规的。“按照正常情况,(何丽)在拿到房产证的同时,也会同步拿到这些文件。”但何丽夫妻坚称,他们在2024年4月来到房管局查询档案时,才第一次见到这些材料。

一些南昌的房屋中介透露,房贩子“买”下房屋却不去房管局登记过户,只与原房主签署授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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